灯火阑珊处 4

四、雨霖铃

暮春四月芳菲尽,林花着雨胭脂湿

不待先生放课的话语说完,一身黑衣的少年已独自起身冲入了门外那一层蒙蒙的细雨中。

“在信……”具容河只来得及向先生鞠躬示意,也急忙追了出去。

文在信任由雨丝拂面,沉默而快速的行进,余光扫到身后月白锦衣的少年,不但没有停下反而快步跑起来。

具容河勉力缀在好友身后,撑着伞在雨中奔跑显然并不适合他这种体力弱质的富家少爷,眼看着与文在信的距离越拉越远,他却并没有出声唤停前面的人,只是喘息着扔掉手中的伞试图追上已在岔路口消失不见的黑衣少年。

刚一转过弯,便被人猛地一把拽住领口,推至一户人家的屋檐下。

文在信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乌沉沉的眸子里有暗色的火焰燃烧。

具容河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也没有说话。

半晌,黑衣少年冷冷开口道:“别再跟着我。”松开手中的衣领转身要走,却被拖住了袍袖。

“文在信,你在怕什么?!”

文在信闻言回头,锦衣少年的眼睛清润中透出一股倔强,他不由移开目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那你为什么躲着我?!”

“是我该问你为什么还要黏着我吧!”文在信掀起一抹自嘲的冷笑,“我哥哥莫名其妙的被人杀死了,父亲降职,我已经不是大司宪的儿子了,你没看见学馆的同学现在对我是什么态度吗?你跟着我能有什么好处啊?!”

“文在信,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一向笑颜示人的友人脸上有丝隐忍的愠怒,“你认为我具容河是因为你是哪个官员的儿子这种无聊的事情才跟你做朋友的吗?你觉得我跟学馆那些人一样跟红顶白因为你父亲失势就要冷落疏远你吗?你到底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你自己?”

一丝久违的温柔如同清凉的细雨抚慰了他枯焦碎裂的心田,但文在信摇摇头,试图屏蔽这一时的动摇,“对,你具容河品德高尚,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我配不上和你做朋友,你也不要在我身上浪费廉价的同情!”他推开挡在身前的纤细身影,大步向前走去。

“我才不同情你这个胆小鬼呢!我同情的是咏信哥!”

黑衣的身影戛然而止,文在信没有转身,一字一顿道:“不、许、提、我、哥哥!”

具容河却毫不理会声音中蕴含的暴怒情绪,对着好友的背影大声道:“我同情咏信哥有你这样的胆小鬼弟弟!同情咏信哥明明对你寄予厚望,你却要辜负他的期望!同情咏信哥被你当作封闭自己,自暴自弃的借口,同情咏信哥——啊!”

话音未落,文在信如同一只出击的黑豹猛地扑向锦衣少年将他重重地撞在墙上,手臂抵住具容河的胸口,“闭嘴!”

文在信眉头紧锁,眼睛因为愤怒和痛苦而充血发红,“你懂什么!哥哥是因为我才……是我害死了哥哥!我根本没有资格再像过去那样!”

具容河吃痛地咬住下唇,却并未挣扎对方的桎梏,反而抬起双手环抱住黑衣少年,“在信,不是这样的,咏信哥的死跟你无关啊。”

原本细密的雨丝逐渐变大,碎玉般的水滴倾注了一天一地。

“不,就是因为我。哥哥是被人追杀的,如果不是我喊了哥哥的名字,凶手就不会找到他。”文在信闭上眼睛,不可遏制地浑身战栗,“是我害死了他啊!”

“在信,你听我说,”具容河更紧地抱住对方,凑近黑衣少年的耳边,“你也知道咏信哥是被人追杀的,当天我跟在你身后,看得更清楚。咏信哥当时已经受伤了,地上有他的血迹留下的痕迹,凶手在你之前已经发现了他。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咏信哥才遭到杀身之祸,但你不能把凶手的罪过揽到自己身上。”

锦衣少年抚上好友的脸庞,此刻的他显得超越年龄的成熟冷静,他极认真地看进文在信的眼中,“我知道咏信哥的死对你打击有多大,我不会对你说什么马上走出阴影开始新生之类的套话,只希望你明白,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总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看着少年被雨水打湿而显得白皙到近乎透明的皮肤,因为湿冷而有些颤抖的红唇,但他的眼睛,清澈、坚定而真诚。文在信终于狠狠地反抱住好友,将脸藏在具容河的肩后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有滚烫的液体夺眶而出,混着雨水洇入月白色的柔软衣料中。

这是自哥哥去世后,文在信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落泪,如获至宝,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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