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3

三、金错刀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辛丑年腊月初一的晚上,为迎接清国使臣而举行的盛大仪式,新月如钩,灯市如昼。

因为文咏信今日出门,大司宪也公事繁忙不在家中,文在信可以晚上出游,而具父向来宠爱儿子,具容河闹着要观看庆典,又有稳重可靠的大司宪家的公子相陪,便同意儿子晚上外出,并打发下人跟着。只是具容河古灵精怪,不到一刻钟就将仆从甩脱了。

“在信,你看这个昆仑奴的面具是不是很有趣!”具容河兴味盎然得赏玩街市琳琅的商品,时不时招呼身后的好友同看。

“啊,那边那个鹞鹰的风筝,真漂亮!”黄衫少年指着街对面的某处,“你看到了吗?就对街那边。”

文在信顺着少年白皙纤细的手指望去,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出没。

“哥?”蓝衣少年轻声自语道,“他怎么在这里,不是出去了吗?”文在信急忙朝街对面追去。

“在信,你去哪儿,等等我呀!”具容河不明所以地跟着好友跑了起来。

前方一箭之隔,一身儒生装的青年男子走路有些踉跄,虽然不稳却速度极快。文在信有些担心,难道哥哥喝醉了?他一边朝哥哥跑去一遍喊道,“哥,哥哥,你去哪里,我在这儿!”

青年男子并未回头,在街角处扶着墙转身进了一条小巷。

想来是街上人声鼎沸掩盖了自己的声音,文在信不由急了,大声喊道:“哥!咏信哥!文咏信!等等我啊!”正拔足疾奔,眼看就要追到巷口时,少年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那一推力量极大,文在信只觉身上一痛,便重重撞倒在地上,一个黑衣人影从他眼前闪过追入了巷子。

那一瞬间,文在信突然觉得心上一冷,仿佛有什么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头顶,莫名的恐惧和疼痛让他在地上挣扎着爬不起身。

“在信,你怎么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从旁覆住他,并没有多少力量的双手艰难地将他从地上扶起,黄衫少年喘着气半架起他的身子,焦急地问道:“没事吧,你有没有伤到哪里?疼得厉害吗?”

然而文在信只觉得耳膜轰鸣,眼前的景物都有些模糊,他无暇回答好友的询问,挣开了对方的怀抱,走进那条小巷。

一条安静的,昏暗的,无人小巷。

仿佛被施了什么魔法,只一街之隔,外面的那些灯火喧嚣遥远得好像在另一个世界。

文在信本能地低头。

地上有一滴滴溅落的暗红的血迹,连成线般延伸至小巷黑沉沉的尽头,那看不真切的黑暗里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蛰伏。

他感觉自己快要尖叫出来了,但喉咙口又如被人死死得卡住,心中十分抗拒害怕可脚步却自动得往前。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

他看到了,委顿在地的儒生。

白日里还谈笑风生英姿勃发的兄长,此刻坐倒在地上,灰尘和血液沾染了他向来整洁的儒生服,胸口上插着一把没入刀柄的匕首。

这些都不是真的,文在信喃喃自语,只是一个怪诞的噩梦。他恍惚地向前走去,跪坐在青年身旁。文在信很奇怪这噩梦的细节居然如此真实,脚边有一个摔碎的空木盒,盒盖上写着“金藤之词”四个字。他听到身后同伴惊恐的抽气,“天哪,咏信哥!我,我去叫人来帮忙!”具容河颤抖的声音在耳边似真似幻。

儒生的手指抽动了一下,文在信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手。

“在信……”青年的嘴角渗出血迹,眼睛却依然闪着微弱的光亮,他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对,对不起……我可能要……失约了……”那道光终于完全得暗淡了。

文在信依然呆呆地捧着兄长的手。

身后有杂乱的步履人声渐近,晃动的火光照耀着青年失去了生气的面庞,一个仆从打扮的人扶起兄长探了探鼻息,然后摇摇头。

文在信愣怔地看着这荒诞的场景,眼睛一眨也不眨,胸腔里仿佛被插入了一把烧红的烙铁,烧得他从心口到嗓子都痛得厉害,头上有鼓在敲,要炸了般一跳跳的疼。有人试图将青年的手从他手中抽出,他死命地握紧了哥哥的手,抬头望去。

那人被眼前的孩子吓了一跳,眼眶通红却没有掉泪,漆黑的眼珠直愣愣得瞪过来,将要爆发的凶兽般的戾气,他心里打了个突,缩回了手。

“在信……”一个颤抖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然后一双冰凉却柔软的手蒙上他的眼睛,温暖的带着奶香的味道冲淡了他鼻端的血腥味,最后终于沉入了一片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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